4.1武三通

    暮色蒼茫，襄陽城外一片荒煙蔓草。殘陽如血，照得草尖盡染紅霞。風過蕭蕭，雁聲斷續，天地之間一片淒冷。

    武三通立於風中，滿頭花白鬚髮隨風亂舞，目光卻凝在不遠處的兩道人影上。那是他的兩個兒子——武敦儒與武修文。二人皆是神情冷峻，劍鋒相指，殺氣騰騰。

    「造孽啊……」武三通喃喃低語，聲音似泣似嘆。

    他一生行走江湖，見過無數刀光劍影，卻不曾想過，有朝一日竟要看著親骨rou為一女子反目互戕。

    「把劍放下！」

    陡然一聲暴喝如驚雷炸響，震得荒原上寒鴉四散。

    「太不像話了！為了一個女子，竟然要兄弟相殘！你們心中還有為父嗎？」

    武敦儒手中長劍微顫，終是緩緩垂落；武修文咬唇不語，眼中仍閃著不甘的光。

    待塵埃稍定，武三通看著這兩個執迷的孩子，慘然一笑。

    「好俊的越女劍法，不愧是郭大俠的高徒。」

    「有這麼大的本事，若是用來為你們娘親報仇，老夫當瞑目九泉。可如今卻對著親兄弟相攻，這是什麼道理？」他語聲淒涼，字字扎心。

    那句「娘親」二字，直擊兄弟二人心底。武敦儒垂首不語、武修文目光游移，俱是羞愧難當。

    武三通見狀，語氣稍緩：「既然你們兄弟倆武功已有所成，走吧！隨爹尋李莫愁去。」

    他語氣低沉，眼神卻藏著一絲算計。他心裡明白，唯有遠離郭芙，方能讓這對兄弟斬斷這段孽緣。

    「那女魔頭害死你們娘親，此仇不共戴天。」

    「當年為父是打不過李莫愁沒錯，但是現下你們兩兄弟都長大成人了，咱們爺兒三人齊上，還怕她什麼？」

    武敦儒沈吟道：「不然，那女魔頭的武功深不可測。日前，我們兩兄弟和郭芙曾經三人圍攻那魔頭，那魔頭本來已經下風。就在我們將要得手之際，那魔頭突然攻勢大盛，我們險些支持不住。隨後那魔頭洋洋得意而去，倒似未盡全力，戲耍我們一般。」

    武三通心裡一驚，心想：「這兩個小娃兒好不知天高地厚。武林中人敬仰郭大俠，讓著你們兄弟倆，竟讓你們敢去挑戰李莫愁。」

    武三通勉強道：「為父的武功高出郭芙甚多，不可相提並論。爹爹用一陽指正面迎戰女魔頭，你們倆兄弟用降龍掌尋隙夾擊，還不把那女魔頭給拍死？」

    其實武三通十年前和李莫愁交手時，早已知道自己不是那個女魔頭的對手了，要不然也不會一直報不了仇。如今重提舊仇，也只是想借復仇之名，讓兩個兒子轉移心思，莫再沉溺於兒女情長??

    ***

    北風淒緊，山道蕭索。

    武三通父子三人一路北行，沿途詢訪李莫愁蹤跡，卻一直毫無所得。行至一段荒山野徑，天地愈發寂寥，唯有枯枝在寒風中作響。

    忽地——

    武三通步伐一頓，濃眉深鎖。

    他側耳靜聽，只聞風聲裡夾著女子驚惶的掙扎，斷續的悲鳴混著衣衫撕裂之聲，在空曠山谷中顯得格外淒厲，聽得人心頭發寒。

    武三通沉聲道：「前方有變。」

    三人同時縱身掠去。

    轉過山坳，只見漫山荒草中，有一角落的荒草被人影壓得彎倒，一名獨目中年男子將一位妙齡女子死死壓在地上。那女子雲鬢散亂、衣裳被扯開，在枯草間掙扎。清雅秀麗的面容被嚇得花容失色，淚痕斑斑愈發楚楚可憐。

    武修文見狀怒不可遏，反手取箭開弓，動作行雲流水。要知道二武的箭術深得郭靖真傳，這一箭去如流星追月，勢若驚雷破空。

    一箭射過去，中年男子勉強側身避過，但身上的衣袍已被箭劃開一道裂口。

    獨目中年男子怒喝一聲，刀劍齊舉，殺氣暴漲，此人正是公孫止，而身下女子正是纖美嬌柔，我見猶憐的完顏萍。

    公孫止大聲喝道：「哪來的小畜生壞我好事？」

    武敦儒、武修文對視一眼，心念相通。二人同時拔劍迎上，劍光驟閃，寒氣逼人。

    公孫止獨目怒火閃爍，金刀黑劍翻飛，攻勢密如暴雨。一時間雙方刀劍相交、火星四濺，聲震山谷。

    武三通連忙上前助陣，一陽指破空而至，直逼公孫止身上要xue。完顏萍也拾起落地短刃，嬌身柔弱卻咬牙入陣，四人分前後左右圍攻。

    刀光劍影交錯如銀蛇亂竄。公孫止以一敵四，仍從容不亂。戰至酣處，公孫止突然刀劍交錯，使出絕情谷獨門絕技「陰陽倒亂刃法」，金刀似劍，黑劍如刀。

    小武見之大喜，心想：「這惡徒刀使劍招、劍使刀招，手忙腳亂，自亂陣腳了。」

    哪知高興不了多久，戰局卻急轉直下。公孫止招式怪異狠辣，四人竟被逼得節節敗退。

    完顏萍嬌斥：「卑鄙無恥！哪有人這般亂打的！」

    就在危急之際，遠處忽傳一聲清嘯，風聲裡夾著銀鈴般的笑語——

    「呦！這荒山野嶺，倒是熱鬧得緊。」

    眾人循聲望去，只見兩騎並馳而來，一白一紅，踏起塵沙。

    當先的婦人風姿綽約，手持翠玉打狗棒；隨後的少女纖腰玉容，明眸若星，嬌顏如霞。

    正是黃蓉與郭芙母女。

    只見黃蓉皓腕一揚，打狗棒破風而出，身姿優美如天外飛仙，點到之處皆是破綻。公孫止見狀臉色大變，金刀黑劍虛晃一招，身形暴退七尺，拼命搶佔住上風處的方位。

    武三通凝望黃蓉母女，心中百感交集。這對母女容貌絕美，女兒美得讓他兩個兒子反目互戕；黃蓉年少時也是武林中一朵耀眼的花。回想當年初次見面時，自己就因為她的驚世美貌，分心中計，在山坡邊一肩獨扛百斤巨石。

    秋風捲起落葉，在他花白的鬚髮間纏繞不去。十餘載光陰彈指過，黃蓉由青澀而成熟，風采猶勝當年，自己卻已鬢髮如霜。

    這剪不斷、理還亂的恩怨情仇，恰似這荒山落葉，隨風飄舞，無處安放。